孙启祥
三千里汉江,滔滔不绝,生生不息,自山番冢山穿越武当山,流过桐柏山,汇入长江,自远古流过汉唐,流到当代,流向未来,澎湃昂扬,不舍昼夜,承载着陕、豫、鄂三省沿岸人民几千年来的期盼,记录着15万平方公里流域面积内的沧桑历史。今天,这些期盼和历史,被妙笔生花地浓缩定格在了6集电视纪录片《汉江》中。
汉江,古称汉水或沔水,从上古开始就是一条希望之河、文明之河。《诗·小雅·大东》曰“维天有汉”,认为汉水与天上的银河相通,而孟夫子则用“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孟子·滕文公下》)来论述天下大势的治乱顺逆。现代考古发现证明,距今几十上百万年前,汉水流域就有古人类繁衍生息。与之相呼应,中华民族的许多历史传说在汉水流域产生,盘古开天地、三皇过褒谷、女娲补天、嫦娥奔月、炎帝出生、大禹治水,这些五彩缤纷、神奇美妙的故事,让人们充分领略到汉水文化的厚重和博大。于是,作为古代先民精神寄托的汉水女神出现了。汉水女神形象产生于西周中期,早于湘水女神娥皇、女英和巫山神女(皆出现于战国时期),是中国最早、影响最深远的江河女神。汉水女神身佩珠玉、妩媚多情、温柔美丽、情操高雅,她飘游不定,游历于汉水上游的汉中“汉庙堆”和汉水中游襄阳的“万山之隈”(又称“汉皋台”)一带。600多年后,才高八斗的曹植在《洛神赋》中,将“汉滨游女”融入了他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宓妃的畅想之中。
汉水流域是中国诗歌的摇篮,《诗经》、《楚辞》皆与汉水密不可分。宋代学者郑樵说:“江、汉之间,二南之地,诗之所起在于此。屈宋以来,骚人辞客多生江、汉,故仲尼以二南之地为作诗之始。”所谓“二南之地”,指《诗经》中《周南》、《召南》两部分诗歌产生的地域范围,南宋以来一般学者均认为在秦岭以南汉中至湖北襄阳一带汉水上中游地区。而钱穆在《地名考》中考证,《楚辞》所记之湘、沅、澧诸水皆在今汉水流域湖北省境,以后楚人南徙,这些地名随入湖南,“屈原放居汉北,其自沉亦在襄汉之域,否则或在淮汝,而决非湖南之湘水。”南宋理学家朱熹、明清之际著名学者王夫之、当代学者梁中效等对这些问题均有论述。“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国风·汉广》),“瞻彼旱麓,榛木苦济济……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大雅·旱麓》),“南有嘉鱼,然罩罩”(《小雅·南有嘉鱼》),“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小雅·四月》),“指山番冢之西隈兮,与熏黄以为期”(《楚辞·思美人》),这些华章丽句,彰显了汉水的地位,展示了汉水的风采。
作为一条纵贯中国南北分界线的河流,汉江不但流淌着中华民族的文明,还牵系着神州大地的兴衰荣辱。曾几何时,帝王将相们频频依靠流动的汉水来维护其国家机器的运转。远在周文王时,周人的政治中心迁到丰镐后,即通过褒斜道经营“南国”,经汉水东南而下,向江汉平原、西南蜀地以及江淮流域开拓。《诗·大雅·崧高》曰:“申伯信迈,王饯于眉”,申伯到汉水北边的南阳去,周宣王不由镐京送其出武关,而要到西边的眉县来送行,是因为南下大道为出褒斜而循汉水。到了汉武帝时,为避开渭河水道三门峡天险,有人建议开通褒水漕运,把中原、江淮的粮食通过汉水、褒水运抵长安。御史大夫张汤曰:“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从南阳上沔入褒,褒之绝水至斜,间百余里,以车转,从渭下下漕。如此。汉中之谷可致,山东从沔无限,便于砥柱之漕。”这个美好的理想,其实就是周人经营南国策略的扩展和继续。汉水、褒水漕运的目的在汉武帝时虽未达到,但在另一个好大喜功的帝王唐玄宗手里却实现了。唐“安史之乱”中,安禄山叛军占领西京,渭水、潼关道路被切断,大唐江淮一带的物资财赋,就是通过长江、汉水而水运至汉中,再陆运至扶风以接济军用,维持平叛。抗日战争时期,汉中、陇右源源不断的物资、器械通过汉水运往前线,对夺取抗战的最后胜利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出于对历史的尊重和对哺育自己的河山的景仰,几十年来,汉江流域和更广大地区的有识之士,为拨开汉江面纱,展示汉江魅力,付出了不懈努力。20世纪90年代,地理科技工作者借助现代科学技术实地考察,得出了汉江源头为宁强县玉带河上游朱家河,而非频频被载入史册的宁强县西北山番冢山的结论。汉江流域的文化机构和高等院校,研究汉水文化蔚成风气,作家王雄的文学随笔《汉水文化探源》、学者刘清河主编的《汉水文化史》,成为汉水文化的里程碑式著作;各类文艺作品、学术论文更是汗牛充栋,硕果累累。而电视纪录片《汉江》,利用全新的声像手段、富有吸引力的传播方式,对汉江做了跨越几千年、囊括儒释道、沟通庙堂与乡野的全方位的勾画、解读,其笔法之厚重、视角之独特、视野之宽阔、画面之精美,堪称从古至今汉江流淌着的文明的汇聚,也是探索、弘扬汉江文化的新篇章。 (本文作者系汉中市档案馆馆长、汉中市旅游学会会长)喻东平转载自汉中日报